【后来我怎么样了?】
【不得善终。】
【嗯,很符合我对着自己的想象。】
安洁摸着自己的下巴,靠在工学椅上,面前的天花板被无数的机械拱卫着,显示着虚假的蓝天白云。这个结局好像一直就没有变过,每个其他世界线的来客都这么说,看来自己必有一死,改不了的那种。
她忽然觉得有点可惜,毕竟自己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完,看来要加快速度了,尽量赶在自己死之前做完吧。
谢菲尔德穿着安洁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女仆装,黑白配色的长裙加上挂在胸前的蝴蝶结,一时间还以为回到了皇家的花园……如果没有头上的黄色猫儿发饰的话。
被安洁打扮成女仆的谢菲尔德站在一旁,稳稳的说:【你早就知道了。】
【算是吧。】安洁一笔带过:【后来逸仙怎么样了?】
【死于塞壬的围攻,记录里面有提到她最后的冲锋,耀眼的光芒差不多能把整片海域都照亮,有人说她最后的一搏几乎点燃了整片海域,她拉着全海域的塞壬和她一起陪葬,死无残尸。】
【后来程君怎么样了?】
【当然是疯了。】
【怎么大家都没有善终啊。】安洁有些不开心了:【难道就没有什么好事么?】
【有,北联彻底被东煌吞没,此后亚欧大陆只有一家之言。白鹰对欧洲的势力痛下杀手,臣服或者尊严,只有两种选择,很多人选择了尊严。】
【这是好事么?】
【当然是好事,因为指挥官已经位居UEG的秘书长,舰娘们终于在指挥官的身边第一次完完全全的联合了起来,甚至可以说这是第一次人类终于成为了一个共同体,全力以赴的做一件事——杀死塞壬。疯掉的指挥官只剩下的一个目的,复仇。他的家人,朋友,恋人都死在了塞壬的手里,他和塞壬不死不休。】
【……真有趣,真可怕。】
谢菲尔德不知道哪里有趣了,只是继续往下说。
【所有的功绩下都是白骨森冉,血染江河。】谢菲尔德说起这些事的时候像是在说一个漫长的故事,语气里面几乎没有一丝起伏:【指挥官很痛苦,可是在那种时候,他已经不得不做了。】
【真是唏嘘啊。】安洁博士啧啧称奇:【那么程君叫你回来干什么呢?为了他没能做到的救赎?还是为了逆天改命?先说好,现在在这里要逆天改命的肯定不止你一个,如果真的有命运的话,你们只会把这一切搞乱,而不是更好。】
【我知道,可是还是想试试。】
【那你为什么不和程君说说呢?】安洁不怀好意的笑了笑:【他肯定可以找出唯一的出路吧。】
谢菲尔德摇摇头:【他太聪明了,能从一滴水里面看到一片海洋。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让他看见水。】
【那你还被他抓住了,或者说被救援了?】
【迫不得已,我已经走投无路了。】谢菲尔德有些尴尬,这确实在自己的计划之外。
安洁博士悠悠的喝茶,不再说话。谢菲尔德像个真正的女仆一样默默的站在她身后,望着头顶虚假的天空发呆。
安洁忽然说:【那你接下来要做些什么?】
【等待。我在等待我的任务时机,希望到时候安洁博士能帮助我。】谢菲尔德承认了:【就算是要付出一些代价也可以。】
【嗯哼,代价么?你就在这里给我当个研究员怎么样?工资比较少,但是管饭。】
【可以,只是我吃得可能比较多。】谢菲尔德没把这种白烂话当真,交易就是交易,她要安洁帮忙,那么安洁必然会在必要的时候动用自己的力量。
安洁打量了一下谢菲尔德的身高和身材,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可以,能够接受。】
谢菲尔德低头表示感谢,抬头却看见安洁盯着自己的眼睛看。
【怎么了?】
【程君有没有提到过一件事?那就是他的青梅竹马?】
【逸仙小姐?】谢菲尔德愣住了:【罗恩小姐似乎也和指挥官比较熟悉。不知道你指的是谁。】
【我明白了。】安洁哼起了歌,是很久以前的一首流行歌:【世界线什么的,真有趣啊。】
基地车缓缓的停在了冰原上,不再动弹,指挥官披着军绿的大衣走下,后面没有一个人影。
这里距离乔治地岛只有不过百里,对于一些远程的火炮来说已经算是射程之外了。基地车的电磁炮在无遮挡的平原上能够打出恐怖的四百公里的射程,哪怕是在末端,庞大的动能依旧能摧毁一些老旧的混凝土工事。
指挥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想这些东西,他只是觉得烦躁,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压抑着,想要彻彻底底的嚎叫一番,奔跑在无边的雪原上,彻底的袒露自己,和严寒的风雪化为一体。
这些天他和阿芙乐尔过得很奇怪,基洛夫看向自己的眼神也开始奇怪了起来,恰巴耶夫和贝加罗斯总是不见人影,就连话都没有说过几次了。明明大家之前都还在食堂一起喝酒,自己醉倒在桌子边上,女孩们指着自己大声笑着,拍打着自己的背,说着逊哎,之类的话。
怎么会变成了这样呢?
他挺直自己的脊梁,越过宝石一样的辽阔冰原,似乎能够望向星罗棋布的乔治地岛。其实他什么都看不到,带着雪花卷起的风遮蔽了大部分视野,真正能看到的距离不到两公里。
逸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自己认识她已经许久,从孤儿院开始,到后来的罗德岛计划,罗德岛计划结束的时候,她带着舰装离开了自己身边,而自己前往ER3,接受关于指挥官的一切培训。那些见不到面的日子里,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是有哪里不对劲,很多不对劲的地方,自己和滨江,镇海的事情发生在14岁,那个时候逸仙似乎就已经开始了?
还是说更久之前,罗恩那次?
不对,不对,还要更久之前……久到,久到……
指挥官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的心智魔方的辐射几乎被压倒了零,他的眼神空洞,却又多变,像是里面有一整个漆黑的星空。那些形影不离的日子再度被拿出来细细的分析和推演,女孩每一个习惯和动作都纤毫毕现。
逸仙勾起发丝的模样,在教室里发呆的模样,看见其他女同学的模样,靠在自己身上浅睡的模样,在甲板上傻笑的模样……回忆像是四散的碎片一样分崩离析,在脑海里刮起彩色的风暴,每一片雪花都是她。
所有的回忆被终结在了罗恩走进昏黄的教室,看见逸仙斜斜的靠在指挥官身上。
夕阳残血,突兀的带着一股没来由的冷意,罗恩出现在教室的门口,背着自己的单肩包,指挥官抬眼看着这位突兀返回的不速之客,眼里有些不满,此刻是他和逸仙的独处时光,罗恩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逸仙似乎被罗恩冰冷的目光惊醒了,她迷迷糊糊的坐直了身体,看向了出现在门口的罗恩,慢慢的看清罗恩不满的眼神。
那个时候大家还很单纯,什么东西都会写在脸上。那个时候大家都还很幼稚,觉得自己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握在手里。
罗恩满脸的对逸仙的不爽,而逸仙的表情是什么样子的?明明自己看到了,还记得,为什么这么多年就当作了视而不见呢?因为逸仙干扰了自己的思维么?
指挥官呼出一口升腾的白雾,突然觉得很疲惫。没来由的疲惫,自己这么多年以来所做的一切好像失去了意义,他其实没能真的明白逸仙,也不知道她的期许是什么。
逸仙,她的眼底有着畏惧和退缩,有下意识的找指挥官的手臂,甚至还有一点点的挺身而出。性格软弱的女孩面对威胁就是这样的,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下意识去找自己心里安全的地方,比如指挥官的怀里,等到指挥官轻抚着她的发丝才会慢慢的平静下来。
可是,埋在所有的情绪之下的,还有一点点,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期待。
指挥官不明白为什么逸仙会期待着,期待罗恩在指挥官身边,把指挥官夺走么?
还是期待着有人来给指挥官更多的爱与温暖?
指挥官在冰原上踱步,冷风真的是很好的东西,他的大脑像是超算一样清晰明了,逸仙的笑脸出现在自己的心里,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撕裂感。
他低声对自己说:【程中歌啊,程中歌,你还是什么都没有做到。】
暗绿的身影慢慢往基地车走着,在漫天的雪风之间弱不禁风,脆弱的像是年迈的枯木,下一刻就要被吹倒在地上。
【指挥官做什么去了?】
【散散心。】
基洛夫在控制室里面等待指挥官的归来,指挥官好像疲倦了好多,有什么精气神被抽走了。基洛夫看在眼里,却不能说出来,马上就是至关重要的时刻了,希望指挥官不会出什么岔子。
不过要是指挥官都出岔子了,那么这趟任务还是回去吧。基洛夫不觉得有人能比得上指挥官的指挥能力,哪怕是状态欠佳的指挥官也不行。
指挥官沉默的审查屏幕上的数据,最后问道:【一切准备妥当了吗?】
【准备完毕,基地车随时可以展开!】
【其他人呢?】指挥官四顾,没看见阿芙乐尔她们。
【我们的基地车不是最新的型号……展开的时候关键部位还是需要人员负责调控的。】基洛夫说到:【接下来,请指挥官授权展开。】
指挥官深呼吸一口,他从来没有见过基地车展开的模样,听说那会是人类工业的巅峰之作,直到今天人类都无法在脱离基地车的情况下硬造一台基地车出来。
他的声音低沉而严厉,像是要命令脚下沉默的野兽为自己所用。
两道严厉的声音在控制室里面响起,像是有古钟轰鸣,声浪顺着广播线路传到了基地车各处。
待命的女孩们被这声音里的严肃震撼到了,下意识的望向了最近的广播,那些广播都隐没在不起眼的角落,在钢铁的挤压里面傲然的占据着一片空间。
【指挥官授权,基地车展开!】
【基洛夫授权,基地车展开!】
命令在基地车上下回荡,随着全体广播的一声令下,基地车猛然一震,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伸展着自己的躯壳。它好像是什么活着的东西,生命的概念降临在了这座无机物构成的巨大基地车里。齿轮按部就班的转动,液压杆推动着末端的结构延伸,巨大的力量在黑暗之间爆发出来,升腾的热气在北极马上凝结为细腻的水珠,然后变成一层淡淡的冰霜。
基地车的主结构慢慢的解开自己的支撑架,巨大的铁壳开始慢慢的分离自身,猛烈的冷风顺着分离的裂缝灌进了基地车四通八达的走廊和通道里面,却被坚固的铁门挡住的去路。就算是这样,寒风还是用冰凌留下了自己的记号。
这还不够,远远不够。随着一阵低沉而剧烈的震动,基地车巨大的履带折起来,横摆着成为了坚石般的临时地基,带着基地车的上层结构缓缓的下沉,下沉。指挥官站在控制室里面,只感觉基地车在慢慢的震荡,慢慢的起伏,有什么宏伟的东西在钢铁之间呼吸着,起伏着,低伏着展露自己的力量,钢铁尖锐的咬合声是它苏醒时的低吼。
不知道北联设计局的酒鬼们看见这样的奇迹会不会大吼着挥舞双手乱跑,指挥官能感受到钢铁在脚下如波涛般起伏,它们扭曲,变形,数以万斤的力量被强大的动力提起,咆哮着移动到指定的位置。
像是被折断了一样,电磁炮被默默的雪藏,在结构的流转间潜入地下,而折起的巨大黄色机械臂顶着寒风升起,还没有升到最高处就已经覆盖了一层薄雪。它被安置在巨大的平台侧面,而平台由无数的钢板拼接而成,直接通向伫立的宏大铁门。铁门上通红的油漆有些脱落了,上面浮着一个巨大的黄金五角星。
铁门后面是一整座空旷的建造场,被释放的无人建造车已经在这里准备就绪,安静的沉默在凄冷的白色灯光里面,只有淡淡的红色指示灯在每一座无人建造车的前端亮起,一眼望过去像是一支沉默的军队。
钢铁的巨兽骨骼爆响着,平地滚雷不停,它几乎重塑了自己的身体,相比于之前甲壳虫一般的圆弧形移动基地车,如今它彻底展开,变成了一座极大的建造基地,主要的控制中心都窝在了工厂深处,而外面是空旷的建造工厂和维修机械臂。建造车沉默的等待命令,巨大的机械臂在冷风里面待命,钢铁比雪还冷,却有极大的力量在其中压抑着。
许久之后,基地各处的异响才慢慢的停下来,它又变回了安静的巨兽,小心的藏起来了自己疯狂的一面。
控制室的震动终于停止了,指挥官扶着桌子的手终于慢慢收回,轻轻的擦去了自己肩头的冷汗。不久,阿芙乐尔,贝加罗斯还有恰巴耶夫都走进了控制室,她们在基洛夫的指引下就坐,额头上有几丝汗珠。
【这就是北联的实验型武装么……】指挥官不由得赞叹道:【真是神奇啊,短短的时间里面就有巨大的基地拔地而起。】
【移动扩展基地……这就是人类为了扩展自己生存环境的一次巨大尝试,哪怕是无人的荒野,自动化机械也能在OGAS的指挥下建造一个完整的前线基地。】阿芙乐尔慢慢道来:【也可以在冰原上直接造出一个舰娘使用的港区。】
【旧联盟的遗产么?】指挥官听到了OGAS的名字,不由得看了阿芙乐尔一眼:【现在都还没彻底消化完?】
【旧联盟集合了当时全人类一大批有理想,有信仰的人物,他们的奇思妙想泡在伏特加里面,在大列巴上刻下的知识和技术到现在都还没有用完。】基洛夫挺起自己的胸膛:【我们也曾是他们中的一员!】
阿芙乐尔起身向前:【乔治地岛曾经是旧联盟的港区……如今它距离我们不到百公里,完完全全的在我们基地的火力投送范围之内。如果我们拿下了乔治地岛,这将会是北联重新复苏的第一步!】
贝加罗斯和恰巴耶夫都站起来了,四位舰娘都直勾勾的盯着指挥官,眼里好像有什么猛烈的火在燃烧。指挥官被目光钉在了那里,那是一种超越了生死的期盼,她们以自己为剑,供人驱使着,只为了那既定的目标。
听说伏尔加格勒曾经也有过这么一群这样眼里有着刺眼光芒的人,他们饥饿,他们困苦,可是他们从来没有放弃过希望,他们用自己的身体架在每一处低矮的残垣断壁下,咬着皮带瞄准敌人。
据说在那一场战役中,每一间卧室都要花几十上百的人命去抢,舰娘们在附近的河道里面互相厮杀,为了活下来,每一个人都要以赴死的勇气发动袭击。
可是他们从来没有想过退后一步。
指挥官有些恍惚,在卧室和浴室里面求爱的少女不见了,现在她们是真正的军人,每一个动作都英姿飒爽。她们莫名的带上了一股悲壮的气氛,好像自己就是为了求死而来。
指挥官不必多说什么,他面对着巨大的落地屏幕,上面滚动着大量的数据,无数的自动建造车已经驶出了基地的大门,在附近找到了合适的位置,开始建造火炮和工事。
通过屏幕,能看见十几个固定火炮阵地正在慢慢展开,纤细的炮管被安装在厚实的底座上,那就是基地车自带的电磁炮,如今从基地车上卸下,遥遥的指向天空。
指挥官的手指在屏幕上慢慢的划过,于是就有三架无人机慢慢从基地门口的巨大平地起飞,短暂的滑行之后便切割着高天的寒风,往北飞去。
【这么多天以来,我一直在思考,北极的塞壬都去哪里了。】
【大家都知道,塞壬和舰娘一起出现,可以说是互相对立的存在。可是塞壬的行动呆滞,能力地下,哪怕是一大群袭来,都很难对成体制,有准备的舰娘们产生伤害。】指挥官的声音低沉:【谢菲尔德在北极死战过,她身上的伤就是最好的证明。北极是一定有塞壬的,甚至可以说很多。】
【而如今她们被有规律的雪藏了起来,以至于我们都找不到她们。她们迎来了一位有智慧的控制者,她在潜藏自己的实力,也许是不想和我们冲突,也有可能是在暗处阴我们一手。】
【它们的一切阴谋都只是螳臂当车,我们的目标一定会实现!】
指挥官扬起拳头,高高举起,所有的舰娘也都如此高声的宣言:【收复乔治地岛!】
银灰色的固定翼无人机切开高天之上的寒风,越过了百里的路程,远处的地平线已经弯曲成了一个带着弧度的曲线,和天空模糊在了一起。
很快,有什么东西从大地的尽头慢慢升起,白色的雪峰突出地平线,指向一片淡蓝的天空。
控制室里留下阿芙乐尔和指挥官两人,没有贴得很近,只是枯燥的站着。其他人在基地的一层大厅全副武装,随时准备接收新的指令。
【雪峰下的岩石块没什么异常……没有看见塞壬活动的迹象。】
【废弃的港区出现,和资料上的形状差不太多,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指挥官看着大屏幕,呢喃着整理信息:【但是问题就在于,这里已经被废弃很久了,怎么可能还完好如初呢?】
站在指挥官身后的阿芙乐尔问道:【也就是说里面有塞壬么?】
【有可能。】指挥官控制着无人机往下,心智魔方的雷达马上出现了一些零散的信号。
【只有这么一点?这也太少了,只有十几个。】
【怎么可能只有这么一点。】指挥官冷笑着,指了指其中一个:【这个信号有问题,它看上去忽明忽暗,很正常,可是他的位置是在山体里面!而这个港区根本就没有深入山体的设施。甚至连计划都没有。】
【这是塞壬自己打通的设施,她们在这里给自己安排容身之所。】
【这……】
【很正常,她们无疑是打算以此为据点,向南方进攻的。】指挥官默默的推测着说:【只是不知道她们用什么方法掩盖了自己的心智魔方信号。】
【那么我们直接进攻么?】基洛夫在频道里面问道:【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不急,让我多看看。】指挥官摆摆手:【无人机还没有被打掉呢,还不急。】
无人机的高度继续往下,在星罗棋布的山峰之间来回飞过,像是归乡的候鸟,对比着记忆中的故乡和现在的模样。
【港区的北边……有一个很大的训练场消失了。】指挥官默默的说:【旧联盟解体的时候,大量的物资和器材还没有来得及运走,现在它们都消失了。】
【被塞壬拿走了。】
【该死!】基洛夫在频道里面暗骂一声。
【还是没有塞壬来打下无人机?这帮塞壬的指挥官真是沉得住气啊。】指挥官默默的说,按下了面前屏幕上一个红色的按钮。
一台无人机的视角开始抖动,接着猛然一震,什么黑色涂装的东西从视角的下方一闪而过,那是一颗普通的TV弹,不出意外的话,它将在指挥官的手中飞向某个地方,把那个地方炸成漆黑的一片。
可是有什么亮光一闪而过,TV弹被击落了,连带着无人机的视野一片黑暗,在其他两架无人机的视野中能看见有个人影出现在了山脚的一个隐秘洞穴处,面无表情的扬起舰装。
是塞壬!
指挥官大手一挥,两架无人机马上扭头返航,徒留空中一大一小两团烟花绽放,垂落下灰色的线条。
【这下确定了。】指挥官满意的点点头:【接下来就是我们吹响进攻号角的时刻了。】
舰娘的出现,对于现代的海军战术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在舰娘出现之前,海军的战术大体上可以分为四个阶段,第一个阶段以船体撞击,跳帮站,白刃战为主,舰船本身几乎没有战斗能力,战役的胜负主要取决于船员的战斗力。
第二阶段是目视距离内的火炮轰击,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人类都在按照这样的战斗方式去进行海上战役。胜利者与失败者的区别很大一部分取决于火炮的威力,射程,准度,船体的抗打击能力。
第三阶段是以航空母舰为核心,以战斗机和轰炸机为作战半径的超远视距的作战计划。在这一阶段,航母战斗群拥有了绝对的,对一片海域的控制能力。在飞机的帮助下,一切缺乏有效防空手段的舰船唯一的下场就是被炸沉,而大量的舰船开始围绕保护航母这个核心问题出发,配置自己的武器和设备。同时,航母能够搭载大量不同类型的飞行器的功能也让其成为了大国控制海外地区的一大利器。
第四阶段,以大量导弹艇为核心的饱和式导弹突袭战术,基于冷发射和垂直发射的导弹,隐秘,快速,破坏性极大。在破坏舰船这个方面,导弹和飞机的用处几乎一致。随着技术的不断发展,可以工业化生产的导弹已经在价格上比需要宝贵的飞行员的飞机要便宜上不少。如果一百发反舰导弹齐射不能摧毁一艘航母,那就意味着你需要两百发导弹。而随着导弹技术的愈发成熟,一艘造价低廉的导弹艇也可以通过暴力来威慑一整个地区。
那么UEG的指挥官会使用什么样的战术呢?
当然是拿破仑时期的炮兵步兵协同推进的战术,先是大炮开道,然后是骑兵冲锋,最后是步兵收场。可惜这里没有步兵,所以舰娘将在炮火之后冲锋,等待她们的将会是一片狼烟和灰烬的轰炸中心。
炮兵的战术简单,方便,直接,唯一的问题是这似乎不是海军应该使用的战术。
【基洛夫,贝加罗斯,恰巴耶夫……全副武装,出发!】指挥官厉声下令:【阿芙乐尔,随我去西北方向的侧翼。】
镶嵌在桌子上的便携式指挥终端射出幽蓝的射线,确认了指挥官的虹膜信息之后咔的一声解除了固定,变成了一块厚实的平板。
此刻天风刺骨,杀意铺满冰原,乔治地岛的塞壬躁动了起来,有个高大的女人一脸不爽的走出了废弃的港区,铁灰色的冻裂围墙下,能看到她的肩膀还有伤口没有愈合,而自己收集来的塞壬数量大不如以前。
就在不久之前,那个只露出一只黄金般眼瞳的女人找上门来,一个人直面千军万马。亲王级的舰娘都有着自己的拿手好戏,连骑士都很难算得上的塞壬根本就干扰不了两个人的战争。火炮和刀剑碰撞的响声震动四方,似乎要把冰原震塌。
企业提着刀剑,哪怕是面对着数以百计的敌人也不曾露出凝重的神情。
【你就打算靠这样的东西来阻止我么?谢菲尔德?】企业的舰炮充能,刀剑泛起微光。
女人的复合装甲几近毁灭,浮在空中遮蔽视线都有些勉强。她咬着牙半跪在地上。手里的军刀折断了,只剩下半条刀刃:【你的情况好到哪里去?不过就是还有力气站着而已。】
【是啊,我还有力气站着就还有力量能斩下你的头颅。】企业很赞同企业说的话:【可惜了,我以前还蹭过谢菲尔德的饭卡呢。要斩下一个和自己友人一模一样的头颅还是有些难以下手。说起来你不是皇家的女仆么?不为伊丽莎白献身,怎么在为指挥官出生入死?】
半跪着的雕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说得不是自己,她摇摇头:【我和你认识的谢菲尔德不一样,我从一开始就忠于指挥官,以前是,现在也是……至于伊丽莎白,她对作为自己兄长的指挥官很满意。】
【看来你的世界,指挥官的下场不错。】
【也许吧。】回忆在谢菲尔德的脑子里面一闪而过:【不过他似乎不是很喜欢这一切,他很痛苦,他失去了自己最爱的女孩,又背叛了自己的祖国,东煌和重樱的舰娘大骂着指挥官,说他一辈子都不得安宁。实际上确实如此,他最后成为了铁血舰娘们的孩子,皇家的兄长,白鹰的赘婿……然后他把我送过来了,希望能改变一切。】
【我就知道。】企业露出一个意料之中的笑容:【有他在,就肯定没好事。】
【他还是很怀念滨江给他包的饺子啊。】谢菲尔德悠悠的感叹道:【不要放胡萝卜就最好了。】
下一刻谢菲尔德动如脱兔,从地上弹射而起,这是她最后的挣扎,炮管里面有耀眼的光喷射而出,而她举着断刀从上而下的劈砍,一时间气势如山倾覆,莫大的压力甚至能劈开这一层覆盖了北极的冰原。
可惜企业冷眼中锋芒一闪,复合装甲立刻盖住了自己的面门,在复合装甲闭合的最终时刻,她看见了谢菲尔德眼里一闪而过的轻松。
怎么会有人在生死之间轻松下来?企业心底的警报声大做,却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预料之中的绝地反击没有到来,天边多出了一条如同流星一般的闪亮轨迹,在苍白的天穹下都显得耀眼。她完全没有去试图压制后坐力,甚至直接硬吃了一发自己的炮弹爆炸时的冲击力,把自己振飞到了天际之外。
女孩就这么消失在了天边,企业冷冷的看着飞出去的轨迹,没有想到这个女孩居然用这样几乎是自残的方式,硬生生的从包围圈里面飞出去了。她咬着牙,感觉到嘴的鸭子飞走了,只能不甘的下令:【追!】
可惜谢菲尔德就这么消失在了茫茫的冰原之中。企业咬着牙望天边,好像只要目光够狠就能把谢菲尔德抓回来。
再看看面前天边飞来的数道耀眼的流光,企业心有不平,她猜到了发生了什么,指挥官带着北联的舰娘逼近了这里,要扫除这里的一切障碍。这可能是北联自旧联盟解体以来第一次拓展自己的边界,没人会反对这样的行为,人类已经失去了太多的领地,只要北联守得住,那么来自UEG的支援就不会少。
白发的人影唤出自己的舰装,四根修长纤细的炮管上跳跃着轻盈的电弧,一把军刀被凭空抓出,刀身遍布狰狞的伤痕,却还能反射出耀眼的阳光。企业大手一挥,探头的塞壬顺从的回到了地下和山体中的掩体之后。
下一刻炮火连天,炸出的雪尘与冰棱模糊了整个世界。
有刀尖切开泛起的一团团的浮雪,企业完好无损的从里面走出,冰原辽阔,她已经看见了远处的推进器尾焰。
基洛夫,恰巴耶夫,还有贝加罗斯么……企业搭好架势,身后的塞壬们鱼贯而出,舰装浮在空中,都遥遥指向了天空。
指挥官的终端上,大批的瘆人红点在乔治地岛的岛间浮现,数量之大令人咋舌。阿芙乐尔眉头一皱,却看见指挥官的脸色如常。
【敌人很多,我们应该需要再来一轮炮击,不过这个时候基洛夫冲过去只会直面敌人的火炮。】
【是这样的。】指挥官点点头,指尖不停,按照雷达的提示,又安排了一轮炮击,基地的电磁炮炮口通红,下一刻又泛起新的蓝光。
【这个时候再炮击么?会炸到基洛夫她们的!】阿芙乐尔惊讶的说:【如果不想被炸到,那就只能减速……减速的话,我们的突袭不就毫无意义了么?】
【是的,她们的突袭本来就没有意义。】指挥官默默的说:【从无人机被击落的那一刻开始,突袭就没有意义了。只剩下了硬碰硬的正面对抗。而基洛夫她们只是诱饵,引诱敌人拉出塞壬来进行炮击……然后我们直接炮击她们。】
企业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是看到两束漂亮的光束在空中交汇。来自南边的光束要比自己的塞壬炮击快得多,在这样的对比下,企业意识到敌人的炮击不是传统的火炮……而是电磁炮!敌人可以在自己遭到塞壬炮击之前,先把自己的塞壬部队打烂!
她猛回头,而电磁炮从天而降,巨大的雪尘在企业的面前爆开,一团团棉花在塞壬之间爆开,巨大的冲击波撕裂了塞壬脆弱的身体,舰装被撕扯成一大块一大块的破裂金属,像是裁纸刀随意的划卡银白色的铁皮。那些面无表情的少女被死亡撕扯开来,身体又被高温融化成为一道道飞溅的金属射流,刺穿前一名塞壬的身体。
还是迟了一步,企业咬着牙,滔天的恨意从心里猛然升起,果然那个男人就是行走的魔鬼,只要有他在就没有好事发生!
还未见面的二人隔空交手,第一次冲突企业就败下阵来,自己的收集来的塞壬被指挥官两轮炮击消灭了不少,不过也不是没有好消息,塞壬的炮击还是灌倒了来袭的几名舰娘的必经之路上,如果她们还一股脑的冲锋,必定要在漫天的炮火里面挣扎!
企业再度回头,南方的世界的确竖起来了一道白色的高墙,敌人失去了踪影,像是被炮火埋葬。这可是北联的舰娘啊,怎么可能会死在一轮塞壬的火炮之下呢?
企业摆好架势等待有人冲出雪色的高墙,可是等到风吹散迷雾,敌人还是没有出现。她又被耍了,敌人根本就没打算来一次猛烈的骑兵冲锋,而是逐步推进,步步为营的持久战。
可是被指挥官耍过无数次的企业不敢赌,从击落无人机开始到现在,派出去侦擦的塞壬还没有回来,企业不知道她们到了哪里,也不知道是不是再也回不来,指挥官指挥的北联舰娘像是鬼魅一样消失在了视野之外,冷漠的等待着发动下一轮袭击。
不过既然是持久战……那么现在可以安排还剩下的塞壬转移。
企业心念一动,剩下的塞壬开始慢慢的集合起来,往东边汇集着,像是溪流汇成江河,慢慢的移动。
呼出的白气被风吹走了,消失的末端直接指向南方。指挥官看着终端,手指有些僵硬,严寒带来的敏捷思考很不错,可是手指的活动却有了极大的限制,微微弯曲的手指被另一双红色的手套稳稳的包裹住了,指挥官惊讶的抬起头来,对上了阿芙乐尔的双眼。
【指挥官的手好像冻僵了。】阿芙乐尔默默的解释道。
指挥官沉默了片刻,还是抽出了自己暴露在空气里面的素白的手:【我还要控制基地。】
阿芙乐尔低头退后半步,浮在空中的舰装微微的一沉,低落的转向。
【塞壬……在往这边来啊。】指挥官看着终端,默默低语:【果然还是下意识的往山多的地方靠拢了么?】
【阿芙乐尔,我们有事情做了。】指挥官看着低落的阿芙乐尔,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抽手好像对不起这个女孩,她退半步的动作认真而自然,卑微的女孩听到了呼唤,眼里都是被认可的渴望。【敌人在往我们这边来。我会呼叫一轮火炮支援……然后你要往前,拖延她们的步伐。】
【敌人还有多远?】
【就在脸上!】指挥官飞速计算着距离的塞壬的速度,穿越群山对于舰娘来说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大部队行军可能会慢一点,但是也不会慢太多:【电磁炮的装填和瞄准时间是差不多是三分钟分钟……只能呼叫一轮,第二轮的时候,我们也在攻击范围里面。】
电磁声从耳机里面传来,基洛夫已经和指挥官连接上了:【基洛夫,带着所有人往东边赶路,三分钟之内,必须到达我这个位置!】
基洛夫惊讶的说:【这要穿过整个敌阵!】
【是啊,这就是目的所在了。】指挥官的肩膀莫名的颤抖了起来,阿芙乐尔惊恐的看着指挥官,他好像不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温和的男人了。
像是有暴虐而可怕的野兽在他身上慢慢的苏醒,他的舰装开始一丝一丝的从身后构建,两门30mm的近防炮,还有两门银灰色的小炮,炮口成漂亮的棱形,不知道要用来发射什么样的炮弹。
一杆乌黑的长枪被指挥官伸手抓出,枪身粗壮,枪头刻着古怪的花纹,一直蔓延到枪头的下端,阿芙乐尔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她从来没见过指挥官掏出过这样的舰装,怎么会有舰娘的舰装是冷兵器?冷兵器早就应该被淘汰了才对。
【阿芙乐尔,敌人要来了。】
不正常的指挥官掐住自己的脸,掩盖着自己癫狂的脸,慢慢往远处走去:【我会在适当的时机出现的,不用担心我的安全。】
地面传来了微微的震荡感,指挥官说得对,敌人已经来了。
企业在塞壬群的中间。
现在剩下的塞壬不到五百,自己站在中间能一眼望到队伍的头尾,为了防止再被炮击一锅端掉,企业让她们分散开来,一支五百人的队伍,硬生生的占据了差不多五公里直径左右的方圆。
很快下一波火炮袭来,跨过山与冰原,要把她们轰死在这一片蔚蓝之间!企业早就做好了准备,塞壬们纷纷散开,一时间居然没有什么塞壬受到了伤害。企业明白了,指挥官肯定有什么办法知道自己的行动!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再厉害的指挥官也不能靠着北联的舰娘们和自己硬碰硬!企业可是亲王级的舰娘,而基洛夫和阿芙乐尔……撑死也就是伯爵级别的舰娘。
两级之差,只能仰望。
雪尘遮蔽视野,有炮声在队伍的前方响起,然后是塞壬稀稀落落的反击。有什么敌人在队伍的面前发动了攻击,指挥官连这都考虑到了么?
基洛夫刚想伸手叫塞壬集中队形,却听见后方也响起了炮声。
她扭头望去,看见了基洛夫她们从后面一炮一个,灵动着把一个个塞壬少女轰杀成渣。女人的身姿在推进器的加持下像是灵动的白色燕子,带着恰巴耶夫和贝加罗斯杀入塞壬群中像是杀入无人之地。
【混账!】企业气得发抖,推进器全力喷射白色的尾焰,闪击过去的身姿像是飞奔的猎豹,连残影都很稀疏。
她横刀来斩,面目狰狞的在冰原上踏出一大片破碎的蛛网,背着阳光从天而降,狮子咆哮般的怒吼,刀上带着劈山一般的气势,要把这片冰封的大地也一刀两断!
而刀下是一脸震惊的基洛夫,企业太快了,快到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能看见令人胆寒的凶狠目光从模糊不清的脸上射来,她打了一个寒蝉,抬头看见死亡逼近双眼。
下一刻她被猛烈的力量顶开,贝加罗斯的装甲把基洛夫直接撞飞,她在地上狼狈的翻滚着爬起,正好看到企业一刀把贝加罗斯的装甲一刀劈开,像是热刀切过奶油一般毫无阻力。
实际上那把军刀也确实像是烫红的餐刀,刀刃泛着蓝光,张扬着自己的力量。
贝加罗斯离得更近,她震惊得声音颤抖,贝加罗斯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场景:【你是……企业?】
这句话在频道里面激起了极大的波浪,一时间频道里面震惊的声音四起,唯有指挥官沉默,阿芙乐尔问道:【企业?你确定么,贝加罗斯?】
基洛夫伸手抹去自己脸上的残雪,不可置信的说:【……确实是企业,不可能有假。】
【怎么可能?】阿芙乐尔震惊的说:【企业来这里做什么?】
面对着四方震惊的企业用力甩刀,划出的一道轨迹像是流水成花,刀尖缓缓抬起,指向贝加罗斯。身后的推进器慢慢的蓄能,在极短的时间里,有磅礴的高温扭曲了推进器后面的地面,冰层在零下几十度的环境下微微的融化。
她的声音比北极的雪还冷:【杀了你们。】
下一刻,她的身影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面,就连残影都显得勉强。贝加罗斯的脊梁刺骨的发寒,杀意像是深海的鲨鱼盯上了自己,在看不见的地方,死亡在欢喜的鼓掌。那庞然的恶意如此的厚实,以至于她下意识的往后移动,推进器被疯狂的启动,全速的往后退去。
可是她还是太慢了,她还没能走出几步,就有一张严肃得如雕塑一般的脸逼近自己的双眼。
企业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到了贝加罗斯的脸上,相隔不到一尺。咫尺之间的距离就是人与人之间最短的距离,爱和死亡都可能在这个距离里面发生,生命的诞生和生命的消逝都只是咫尺之间两个人心念一动的事。而非常显然的,企业肯定不是来对贝加罗斯示好的,她的眼里杀伐的意志高涨,看向贝加罗斯恐惧的眼神像是看向一只走投无路的老鼠。
咫尺之间么?指挥官轻声叹息。
世界黑暗了下来,有幽蓝的刀光划出一个美丽的圆,像是能够一刀划开天空和地面,为世界划下一道不可逾越的秩序,秩序之上是天,秩序之下是地。刀锋的冷色划分边界,边界内是死,边界外是生。
阿芙乐尔的身影出现在了贝加罗斯的视线远处,沿途是飞散的塞壬尸骸,遮挡着贝加罗斯的最后一眼。阿芙乐尔杀入阵中,却看到了企业挥刀画圆。她看见了企业凌厉的背影,她哪里是什么舰娘,她就是一把切割死亡的利剑。
基洛夫没有赶上,她还是慢了一步,永远都慢一步。逸仙和阿芙乐尔的交易她慢了一步,而现在她又慢了一步,只能看见死亡在贝加罗斯的身边沉默的站立,等待着引领这位苦命人的灵魂。
没人能赶上那一刀,这样凶猛的刀带着能切碎一切的气势,三尺之内人间无敌。贝加罗斯的眼里被绝望吞噬,只想用力的抱住面前诡异的企业,尽可能的阻挡她的步伐。于是她张开双臂,要拥抱死亡,一如很久以前她的战友们。
然而黑影如雷,响彻世间。
【这是什么?】
【实验的失败品。】安洁把一管装着海蓝色的液体的试管轻轻的放在试管架里:【液化的心智魔方,本来是打算通过吞服心智魔方的方式来加强舰娘的,但是很遗憾,哪怕是最低分量的试剂都会导致舰娘不适。】
指挥官盯着试管,又看看安洁。
【你想让我试试?】
【用生理盐水稀释一百倍,然后直接动脉注射。】安洁说到:【根据目前的实验报告,能让你这样等级的舰娘在短时间内达到亲王级舰娘的战斗力,你会感觉到世界变得缓慢,声音被拉长,力量猛增,舰装过载……唯一的问题是要在注射后24小时内进行透析,不然会有极大的后遗症。】
【动脉注射?你刚刚提到了口服。】指挥官疑惑了:【我来当小白鼠么?】
【是啊,毕竟上面那帮人否决了我进一步实验的要求,所以只能找你了。】安洁大大咧咧的说:【放心吧,我有把握的。】
【……实验报告发我一份。】指挥官伸手索要机密,安洁开心的转发,一点没在乎保密条例。【感觉有戏,但是副作用是不是太大了一点,这可是内出血啊,搞不好会死的。】
【得了吧,只是一条命而已。】安洁说:【你不是为了复仇什么都能卖么?就当是拿命去换一个手刃塞壬的机会怎么样?手刃塞壬哎,不想试试吗?】
指挥官被说动了,安洁开心极了,扯开自己高领毛衣的一角,指着自己的脖子说:【直接在这里注射,见效最快。】
【就当是买一次复仇的力量,而所要付出的只是和死神赌一场。】指挥官说:【真划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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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巴耶夫离得最远,她的战斗力算是最低的那一档次,所以基洛夫不敢让她深入太多,在外围杀杀塞壬,给大家留一条后路就可以了。恰巴耶夫本人对这个安排没有异议,这的确是她能够做到的事情,只是如今看来这样的安排还是棋差一招,如果能够近一点,也许贝加罗斯的命运会有些许不同?
其实都是自我安慰了,贝加罗斯是企业一刀的事情,恰巴耶夫也是一刀的事情,本来就无所谓什么阻挡,螳臂当车固然是勇气可嘉的,但是那脆弱的螳螂也的确的死在了车辙的凹痕之中。
时间像是静止了下来,就连甩手丢到的注射器也飞得很慢,悠悠的像是失重了一样浮在空中,慢慢的远去。指挥官的耳机陷入了极端的安静,有什么更高等级的通讯线路直接接管了指挥官的耳机,和他直接建立起了联系。
【这个时间点你应该在北极?程君,真敢用啊。】安洁博士慵懒的声音在耳机里面响起,背景里传来研究员杂乱的脚步声。【极低的温度在平常对舰娘影响不大,可是你用了药剂,有效时间过后身体机能失控,你的内分泌系统会完全失调,低温随时能够要了你的命。看来你的死法又多了一种。】
【我知道。】指挥官说:【我还是打算赌一场。】
【12个小时之后我会在莫斯科等你……如果运气好,你能活下来的话。】安洁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敌人是谁?】
【塞壬,不过长着一张企业的脸。】指挥官的情绪好像消失了,语气和北极一样冰冷:【亲王级吧,我可能只有一次机会,卖个舰娘的命去帮我挡下一刀,我才有机会杀了她。】
【卖谁?】
【贝加罗斯。我对不起她。】指挥官说:【她其实是个很好的人。】
安洁冷哼一声:【真恶心啊程君,一如既往的恶心。】
声音被掐断了,频道里面剩下了逸仙拉长的惊呼。
指挥官披着军绿的大衣,躲在一片雪尘之后,乌黑的长枪在手里拉伸着,大手从枪头直接硬硬的划到尾端,通体冰寒的长枪被指挥官稳稳的架住,他的身形低伏,像是一颗要发射的炮弹。
实际上的确如此,推进器的尾焰由蓝转红,微微的散发着危险的气息,肩头细长的炮管也开始充能,微微的颤抖着,炮口泛红。他的舰装在悬崖边缘颤抖着,每一个零件都在承受巨大的压力,几乎逼近了设计极限,却被指挥官稳稳的维持在危险的边缘,禁锢着巨大的力量。
血管里面有躁动的暴虐在不安的横冲直撞,身体器官被涨破撕裂,传来一阵阵剧痛,而指挥官只能咬紧牙关,恍惚间看到了炮火连天的过去:年幼的孩子被一双粗糙的大手抱着离开,模糊的双眼只能看到墙角推着的两具烧焦的黑色尸骨。
他还在等,等着有人死去。
时间过得很快,又好像很慢,他等了一个世纪,等来了那一道切割世界的蓝色圆弧,雪尘恰到好处的散开,他看见贝加罗斯绝望的挣扎,看见了企业脸上恼羞成怒的不甘。
他看见自己面目狰狞,疯狂的脸上是扭曲的笑。
黑影如雷,响彻世间。
乌黑的长枪咆哮着向着企业冲锋,撕裂空气的声音凌冽而凄惨,怨鬼在这方天地嚎哭,身后跟着浑圆的音爆。声音传播的速度已经跟不上指挥官全力以赴的速度了,只能在他身后无力的追赶,汇成一个人形的朦胧圆圈。
长枪的尽头是三尺,可是架着长枪的指挥官却在三尺以外,乌黑的雷电贯穿了圆弧内外,企业看到了袭来的指挥官,可是已经无力回天,只能勉强收回自己的身形,尽可能的扭转腰肢,不要被长枪直接贯穿。
本来要切开贝加罗斯的圆弧被迫收回了一些距离,刀锋划开皮肉,里面的血翻滚着溅出,贝加罗斯张开双臂,像是受难的圣人。她全力咆哮着,身后的炮口尽数吞吐火焰,炮弹尽数向天空奔去,化作明亮的洪流。
长枪的势头未减,它本来就不是奔着杀死企业而来,这一枪,目标得是企业的没办法收力的手腕!指挥官口目欲裂,杀气却丝毫不减。身后的细长炮管在极近的剧烈猛烈的震荡,没有火焰,也没有轨迹,不知道它发射了什么。
被逼到绝路的企业不明白,怎么只是一个瞬间,局势马上颠倒了过来呢?指挥官哪里来的磅礴的力量,甚至能够做到只有亲王级舰娘才能做到的音爆?可是这些思考毫无意义,长枪近在咫尺,现在是指挥官和企业的咫尺之间,枪头一往无前,要把企业的手腕彻底刺穿。
企业没有一点办法,推进器加速,在扭动腰肢和推进器加速两重作用下,乌黑的枪头和泛着蓝光的刀刃猛烈的相撞,爆发出古钟轰鸣一般的巨响,震荡着附近的雪峰。
企业气急败坏,刚刚想反击,却看见自己视角的边缘,有一条血迹溅出。她顺着血迹看过去,自己的肩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贯穿了,一根和枪头一模一样的乌黑钢针在自己受伤的肩头开了一个纤细的空洞,擦着骨头的边缘而过,已经钉在了自己身后的冰原上,只露出了一小节尾部。
【啊啊啊啊啊!】这个时候痛苦才沿着身体传到大脑,企业哀嚎着后退,拉开距离,这不仅仅是身体上的伤痕,还有心灵上的痛苦。她又输给了指挥官,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输的。
乌黑的枪头颤如墨花,指挥官重新架住,身形低伏,要再来一次冲锋。这次冲锋他一点把握都没有,也许自己能活下来,也许不能。药剂的副作用已经开始出现了,自己现在要踩住大地才有一丝站立的实感。
【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企业咆哮着捂住伤口,刚才那一枪本来是冲着胸口来的,可是自己扭转身形的速度超过了指挥官的预料,所以只是射穿的肩头,可是如果他算好了呢?
两个人都在吸气呼气,在下一次呼吸到来之前,他们要继续厮杀。
天色猛然一暗,忽然之间夜色倾倒。
巨大的阴影降临于此,像是有黑色的巨鸟遮天蔽日,指挥官和企业都下意识的往上看,看见有一整座山崩塌。
确切的说,是一整座山峰的雪在往下砸落,贝加罗斯后退前向天空发射的火炮全部砸到了山峰,巨大的震动破坏了雪峰的平衡,现在巨量的雪如山峰般倾倒,阴影遮天蔽日。
指挥官和企业都迟疑了,要不要在最后的时刻再厮杀一场,这可是难得的机会,能把对方诛杀在面前的好机会。可是诛杀完对方后,自己还能活下去么?
等到指挥官被扒出雪堆,再送往莫斯科,还能救回来么?等到拼命杀掉指挥官,企业能在周围这几个疯狂的舰娘手下活下来么?
迟疑的时间一闪而过,雪离得愈发近了,再厮杀一场的时间已经不够了。
两人极有默契的转身向外冲锋,把刚才厮杀的力量都用在了逃离雪崩这件事上,指挥官的面前是等待支援指挥官的基洛夫,而企业的面前是寥寥几人的塞壬舰娘。
下一次相见,一定要杀了他!
两人抱着同样的想法,想着雪崩外的冰原冲刺。巨大的阴影愈发的漆黑了,最后淹没整片大地,雪崩砸向大地,而来自基地的超视距电磁炮却再次轰鸣了起来,数道流光砸向了刚刚被雪崩覆盖的地方,激起的雪尘遮天蔽日,什么都看不清了。
这是指挥官最后的杀招,漫天的电磁炮会把企业轰杀成渣。虽然现场的情况已经有所改变,但是基地还是忠实的按照指令行事,唯一的问题是已经用不上了,火炮反而导致了战场彻底被遮掩目光的雪尘覆盖,什么都看不清了。





